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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觀賞的女性美到自主感受生命本相的不淨觀---從Hannah Wilke說起（藝術家）
作者 : 林圈圈
-本文首次刊登在盤思洞
-本文寫於筆者治療激素依賴性皮炎期間，對皮相、女性與藝術的課題有切膚之感，但我當時不夠Hannah Wilke勇敢，沒拍大量的照片紀錄我的人生災難，製作人生對照記。僅以一文紀念這位勇敢的藝術家。她是特立獨行的Unic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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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最偉大的藝術作品也逃不出它們誕生的時代印記。西方藝術隨著時代的轉變，可以先粗略劃分為古典與現代，這個分水嶺可定在印象派後，往時風格的轉變還可以追溯每個時期潮流風範，與當時歷史相互影響。到了二十世紀，藝術風潮百家齊放，風格多樣，加上攝影、漫畫、電影等多種藝術載體的崛起，創作的玩法更為多變。
多元化的思潮亦在藝術裡有了釋放的空間。藝術不再像過往只為宗教、貴族和有錢人服務，縱橫西方古典藝術，歷經多個時代，女性在其中佔了很大的份量：身為被觀賞的重要一員。
Venus of Urbino,Titian,1538
Leda and the swan - François Boucher ,1740
Peter Paul Rubens, Susanna and the Elders, 1636-40
畫面主角是女性，但台下的主角是男性。古典藝術關乎女性的作品，某程度上可以算是古代的play boy，是女體觀賞史。這無疑是美的一種，創造了許許多多美麗的藝術品，但視點全以異性角度出發，怎麼可能成為美的唯一標準呢？更甚是，當中有沒有關注過女性的內在生命呢？女性在藝術當中的發言權消失許久，古代對女神和生育能力的崇拜，可以在古時的藝術作品中看到，然後在西方從此消失了許久的女性視點，終於在現代藝術又有了出口。女性可以自由地展露自己方方面面、裡裡外外，不再被滅聲，不再被導演。
Hannah Wilke（1940－1993）從早年的創作到紀錄死亡的作品，都跟女性主義思潮分不開。早年間，她製作陰唇雕塑，透過攝影紀錄行為藝術，用自己的身體締造訊息，透過對自身的探究，重新建構女性的自我定義，解放女體在傳統社會上一直擔當的被消費角色，女體可以作為女性進行自我表述的媒介，而不是純粹的、被潛移默化施加成的審美符號。
Hannah Wilke,S.O.S.Starification Object Series,1974-82. Museum of Modern Art, NY
作品S.O.S.（Starification Object Series），Wilke僱用商業攝影師為她拍照，她擺動各種常見的封面女郎姿勢，在裸露的上半身黏貼觀眾們嚼過後，捏塑成陰唇型狀的香口膠，扮演一個受辱的明星。
以香口膠作為對女體的隱喻，大眾對女體視作消遣，僅為滿足一時的欲望，嚼咬至無味便啐吐棄之。以攝影和行為藝術作媒介，諷刺大眾主流的封面女郎文化，提醒人們反思女性內在心路、關注女性精神上的傷痕。
漂亮得太典型的外表，以致想傳達的訊息含糊不清。「這構思是挺不錯，可這還只是個漂亮的女孩拍了漂亮的照片。」如果這些作品集停止了Hannah Wilke的腳步，沒有再度創作，這會是眾人對她創作生命的定位評價，就跟目前我們在INS看到的漂亮照片相差不大，漂亮的女生，漂亮的照片，沒有彰顯出生命力。
Hannah Wilke留下的作品是一齣人生對照記。
如果沒有早年留下的漂亮得太典型的藝術照片，她後來紀錄自己患病生涯中的肉體變化，便沒有如是這般大紅配大綠的對照參差。Hannah Wilke後來患上癌症，以一組組照片忠實紀錄自己在治療過程中，逐漸浮腫腐敗的身體。體驗著辛酸無奈何的生命災難，直觀又旁觀發生在女體上的厄運。
作品内在的维纳斯（Intra Venus）
對照的視覺衝擊，風月寶鑑，白骨紅妝。坦蕩地接受生命的本相，毫無保留地記錄下來，肉體不過筋骨氣血，如此不淨。作品從平面照片變成立體雙面鏡，正面美人，反面骷髏。生命的種種感受，生死美醜，盛放枯萎，重疊著兩極，同時間迎面襲來，視覺的衝擊剎那跟觀看者自身的生命有了聯結：我們大家都終將如此，逃不過肉體衰老，盡顯醜態。不過衰老得有個過程，不過人生只望怡紅快綠，不過匆匆忙忙你方唱罷我登場，所以大家都把真相掩掩藏藏，不看不思便不覺，別放到台面上。
不淨觀
我們有很多欲求都是從小到大被培養得好肥壯。發達國家的潮流文化都主力推崇要追求成功人生，鼓吹每個人必須光鮮亮麗，對情愛戀慕的渴求添置放大鏡。主流價值觀全力與商業運作達成共生關係，有多少雜誌、品牌、歌影視等等普及文化圍繞著這個怪圈，再不斷打激素進去。商家最懂，推銷手法，先立意恐嚇你個人欠缺什麼，再推薦你有什麼新產品可以幫助你。欲求增盛，刺激經濟。人心反覆不定，大抵不要總灌些甜言蜜語，意淫無限好，只是近骷骨，在繁花盛放之時，也見凋萎之態，便是生命平衡的面貌了。
佛法修持有一道法門叫不淨觀，藉由觀自身不淨、觀他身不淨，以對治貪慾愛戀。觀自身不淨，從頭髮到腳尖無一不觀想其成分結構，生老壞滅、臭爛不淨的變化。放下對自身的貪愛執著，在擁有的同時生出離心，畢竟從來沒有什麼是真切擁有的。人生不過變化與狀況。
Intra-Venus, 1995, Installation view, Santa Monica Museum of Art
照片的衝擊力比其他形式更震撼，因為眼下一秒盡收，沒有退讓。Hannah Wilke找到了最好的方式，創造她人生最重要亦是最代表她一生的藝術創作。
女性身體不再是寄托他者意念、美感投射和的情色暗示的媒介，女性有自己的話語權，女性的內在力量、女性的生老病死、醜陋陰暗、思想感觸，皆有向外間表達的空間，不應被忽視。女性不必僅成為男權社會、他者角度下的觀賞素材，而是可還原自己作為人的本質，不再被拘泥於社會上的性別角色扮演。
直面生命本相，打破那些光彩靚麗的虛幻，身體除了大眾鼓吹的光鮮美麗被愛慕，還有掩藏在大眾視野背後，光明磊落、暗角打獲的那些病痛腐敗。在每間醫院都看到的人生，世人總不忍目及。只有接受肉體的美醜同源，生命的面貌才得以完整。
在身體年輕美麗時是自己本身，在身體醜陋衰敗時，仍然是“我”本身。接納自身不會讓任何人產生慾望，不會被讚美，不矯飾、不取悅討好他人的身體本相，不論任何景況，仍然如此坦率地存活於世，直到回歸死亡。
這是每個人的人生修行，更是一貫在男性視角為主流的傳統社會中成長的每位女性必須認清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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